结婚三年的时候，沈泽岩的白月光从国外回来了，那天正好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。
我从晚上八点开始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，那边始终无人接听，我等到桌上的饭菜全部凉透，等到蛋糕上的奶油全部塌下来，也没有等到他推门而入的瞬间。
清晨我在沙发上醒来，原来昨天晚上昏昏沉沉睡在了沙发上，来不及吃早饭，换了身衣服，我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赶紧打车去了公司。
刚在办公桌前坐下，我大学室友兼铁瓷闺蜜杨小扬的夺命连环call就过来了，我走到茶水间按下接听键，“默默你知不知道曲颜昨天回国了！你可千万当心！毕竟沈泽岩当年……”
杨小扬的大嗓门戛然而止，是啊，当年，连我最好的闺蜜都知道，当年沈泽岩的深情和专一，直到我们已经结为夫妻的今天，仍然是我最大的隐痛，毕竟，当年如果不是曲颜执意分手出国，今天被人叫作沈太太的人，就是她而不是我。
挂断电话有一瞬间的怔忡，然后我开始接水，结果因为想事分神了，100℃的开水从杯子里溢出来浇到我手上，马上就红了一大片，杯子啪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，就眼前一花。
一个人影飞一般冲过来，拉起我的手就往洗手池那里冲，直到凉水哗啦啦流在手上，刺痛得到缓解，我才看清拉着我手的人是裴树，我看看他，又看看手。
他对上我懵懵的目光，才猛一下放开我的手，“林默默，这么大的人了，接个水也能烫伤手。”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冷静和锐利，仿佛刚才的那一丝焦急只是我的错觉。
“啊……是，裴总监，是我刚才分心了，谢谢。”我晃晃脑袋，努力让清明和理智回笼。
“下次小心点。”他挑了挑眼角，端起自己的水杯迈着大长腿走出茶水间。
额……总监还需要来茶水间自己接水？他办公室不是有净饮机吗？
等到烫伤的地方没那么疼了，我把地上碎掉的茶杯处理进垃圾桶，才回到工位，开始处理工作。
临近下班，我翻了翻手机，仍然没有沈泽岩的回电，一个都没有，我叹口气将手机收好，开始整理桌面上的文件，却意外地看见面前有一支药膏，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烫伤膏三个字。
我晃了晃神，知道我烫伤的只有裴树啊，可是一个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的领导，怎么会有空给我买烫伤膏？
我拿出手机找到裴树的微信，又不知道该说什么，“裴总监，药膏我收到了，谢谢你。”
“小事，不必。”回复很精短，是他惜字如金的风格。
终于等到下班，看着拥堵的晚高峰，我想了想还是选择步行回家吧，反正就五站路也不远，正好用这个时间理一理乱糟糟的心情。
时光追溯到七年前，我刚刚进入大学，天知道我一个成绩中不溜秋的学生，是怎么考上这所虽然不是全国翘楚，但也是久负盛名的学校，做了无数的习题，找了无数的家教，熬了无数的夜，只因为，沈泽岩在这里。
我家和沈泽岩家是世交，他爸和我爸一起同过窗，也一起扛过枪，从小我就追着他屁股后面叫哥哥，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做错事挨双方父母的收拾。
他打篮球，我学跳舞，他下棋，我画画，真的很像一对亲兄妹，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都这样笑谈过。
唯一不同的是，大我两岁的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，而我始终中不溜秋。
在初高中的岁月里，他无数次受我爸妈之邀来家给我补习功课，每次他都很不耐烦。
“林默默又是你！害我不能去篮球场！你知不知道我们队少了我比分都要落下一大截！”
“林默默你是猪吗？！这么简单的方程式你都能算错！”
“林默默你联考连前一百都没进！以后别说我是你哥！”
沈泽岩每次都给我补课，都会先数落我一大顿，然后再捡起书本给我耐心地讲解。
窗外的日光渗进来，他全身都笼罩着金色，棱角分明的脸庞好像微微发着光，嘴角微微上翘，眼底有着不耐烦，碳素笔在修长的手指上旋转，讲题的思路无比清晰，嗓音低沉得像是要把人吸进深潭。
一股似有若无的气味萦绕在鼻端，像是他白衬衫上的皂香，又像是窗外的香樟，还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，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，猛地一下起身，带着身后的椅子也倒在了地上。
喜欢的种子，大抵就是那时埋下的吧。
“喂！林默默！你用点心吧，高一正是打基础的时候，等我去外地上大学了，就没有时间替你补习了！”沈泽岩被我弄出的动静吓了一大跳，冲我吼道。
后来我升高二的时候，沈泽岩就去了S大，开学的时候我在机场送他，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，嗓子却像是哽了一块大石头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连沈叔叔都笑话我，比他们当父母的都激动。
沈泽岩走进安检通道之前，拍了拍我的脑袋，“林默默，你自己要加油，如果想继续黏着你哥我，就努努力来S大上学吧。”之后就潇洒地转身了。
我在他身后眼红得像只兔子，去S大？按历年录取的最低分数线，我还差一百多分呢，我想都不敢想。
但就是因为沈泽岩想让我去S大，我就铆足了劲学习，天天把自己埋进书山题海里，连我妈都觉得我的变化太大了，都有点魔怔了，还劝我身体重要，学习什么的量力而行。
她哪里会知道，我拼命追赶的不是分数，是分数带来的，我和沈泽岩的距离，我不想在大学的四年时间里，和他隔出来一道天堑。
可是直到我真的考上了S大，真的去了沈泽岩的学校，我才知道，原来我和他之间，早已隔出了天堑。
开学的时候沈泽岩来接我，一大群人中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，白T恤，牛仔裤，泯然于众人的打扮，我却觉得像是有束光在指引着我找到他。
“沈泽岩！哥！我在这儿！”我拼命朝他挥手，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，然后挤开人群接过我的行李箱。
“没想到呀林默默，进步挺大，能考上我们学校，说明你高三这一年真的努力了。”他咧开嘴笑了笑，还是那么神采飞扬，我的心怦怦直跳。
“对呀，你不是让我考S大嘛，这不是不辜负你的期望嘛。”我还像从前一样和他打着哈哈。
“走，先送你去宿舍，然后带你去吃饭！”他迈开长腿大步往前走，我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他。
行李放进宿舍，简单收拾一下，我就冲下楼，然后就看见他背对着我讲电话。
“嗯，对……是家里的妹妹……还去二食堂？是是是，两份糖醋小排，好，那我等你。”沈泽岩站在树荫下，眼底眉梢都是温柔的笑，连嗓音都温柔得不像话，像是在呵护一个珍爱的宝贝。
我觉得哪里有点不一样了，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。
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，那是拥有了爱人的笑，是沉浸在爱情里的笑，那是曲颜，带给沈泽岩的笑。
坐在食堂里，沈泽岩打来了饭菜，我和他面对面坐着，他却说再等一等，还有个人没来。
“泽岩，不好意思我迟到了，教钢琴的老师临时有事，我帮她代一堂课，耽误时间了。”
一个栗色大波浪，眉眼弯弯，巧笑倩兮，浑身都洋溢着艺术气质的女生，穿着一袭白色连衣裙悄悄走到沈泽岩身后说道。
沈泽岩一下站起身来，“没关系，颜颜，我们也刚到，你先坐，有你最爱的糖醋小排。”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曲颜，她像是一个仙女，和沈泽岩站在一起极为登对。
曲颜探究的目光看向我，沈泽岩忙开口：“颜颜，这是林默默，是我爸战友的女儿，是邻家妹妹。”
又看向我：“林默默，这是颜颜，女朋友，和我一届，学音乐的。”
“你好啊，小妹妹，我是曲颜。”曲颜向我伸出手，洁白纤细，皓腕如雪，一双弹钢琴的手。
“你好，曲颜……姐。”我愣愣地打完招呼，刚才还饿得百爪挠心，现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。
我们认识十八年，他一直叫我林默默。
他和曲颜认识两年，他叫她颜颜。
亲疏远近如此分明，他就在我对面，可是我却觉得像隔着银河。
对面的沈泽岩和曲颜，倒像是胃口不错，曲颜喜欢吃酸甜口的菜，又吃不了多少，于是她吃不完的菜全被沈泽岩夹进了自己的碗里。
我味同嚼蜡，那还是我认识的沈泽岩吗？沈泽岩从不吃别人碰过的东西，以前在我家，我吃过的薯片他都不会吃，一定要再拆一包新的才可以，现在他居然吃曲颜的剩菜。。。
布菜，剥虾，倒水，盛汤，这些沈泽岩之前从不做的事情，现在他全部都做，因为曲颜。
爱情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，让人能够改变十数年的养成的习惯。
或许是餐厅的冷气开得太足了，明明是九月的天气，我却感觉冷得想打哆嗦。
一顿饭就这样吃完，我的心也坠入了冰窖。
之后的大学时光里，我就成了沈泽岩和曲颜共同的的“妹妹”，尽管我在默默地疏远他们，但他们在有什么活动的时候，仍然会叫我，只不过十次中我有九次不去而已。
跨越千山万水，不过来看一场他们的恩爱，我觉得自己还是默默无闻当个小透明就好。
只有一次，他们朋友聚会，我推了又推，还是没有推掉，坐在嘈杂吵闹的KTV里，看着他们谈笑风生，那感觉如坐针毡。
玩游戏的时候，我和曲颜这一局都输了，大家起哄让我们罚酒，沈泽岩却劈手夺过曲颜的杯子。
“颜颜不能喝酒，这杯我替了。”沈泽岩一口就干了一瓶啤酒，大家通通拍手叫好，曲颜娇羞的脸映着我的尴尬。
“那你/妹妹的酒呢？你替不替？”大家发现我的酒没喝，又开始起哄。
曲颜带有一丝玩味的眼神看过来，为了不让沈泽岩尴尬，我直接仰头干了一瓶酒，沈泽岩的嘴唇动了动，但是什么都没有说。
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喝酒，酒精带着委屈在身体里横冲直撞，我借口出来上厕所，走到天台上透透气。
身边没人了，我的委屈也憋不住了，我蹲在地上抱着头哭了起来，呜呜咽咽，不是很大声，但是很剧烈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，像是要把委屈全部哭出来。
是啊，他的曲颜不能喝酒，我也不能喝酒啊，从小到大我滴酒未沾，现在却因为这个无聊的聚会，为了不让沈泽岩为难，我干了整整一瓶酒。
哭着哭着，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手，那只手上还拿着一方水蓝色的手帕。
“擦一擦脸吧，会好一些。”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来。
“谢谢。”我接过手帕乱擦一通。
“手帕脏了，我洗干净之后再还你吧。”我抬头看，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。
我想起身去追，结果醉意上来一下子坐在了地上，后来我吹吹风清醒了一下，咬着牙撑着一口气回了宿舍，一进门就栽在床上睡了过去。
第二天早上起来，刚把手机充上电打开，就看见沈泽岩的微信和未接来电。
“林默默，你去哪儿了？”
“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？”
“喂，你回宿舍了吗？”
我想了想回到：“昨天喝完酒有点不舒服，就先回去了，忘记和你们说了，抱歉。”
沈泽岩信息回得很快：“那就好，颜颜还挺担心你的，你没事就好。”
又是颜颜，我扯开嘴角笑了笑，摸了摸口袋却发现了一条水蓝色的手帕，很简单的式样，牌子是burberry，但是没有任何代表主人身份的标记。
这块手帕，后来被我洗净晾干，但是一直没有遇到那个男生，而且我也没见过这个男生的正脸，就一直被我收着。
回忆到这里的时候，我也站在了家门口，拿出钥匙想要开门，门却先从里面打开了。
“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，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，打你手机又关机。”沈泽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我看了他一眼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，还有隐隐约约的香水味，和一些酒气。
“手机没电了，到家晚是因为今天步行回来。”我换好拖鞋往里面走。
沈泽岩愣了愣，像是没听过我这么冷淡的语气，是啊，毕竟之前我一直温柔得像是没有脾气，对他从来都是好言好语，好声好气，但是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胸口就是憋了一口气，闷得让人难受。
我坐在沙发上，看向餐厅里的一片狼藉，满桌失去了色泽的剩菜，塌掉的奶油蛋糕，已经启封但一口没喝的红酒，已经化成水的冰块，里面还浸着沈泽岩爱吃的海鲜刺身，以及，我灰扑扑的一颗心。
我挑挑嘴角，“这些明天让阿姨过来收拾吧。”我一直觉得自己亲手做饭才是最大的诚意，所以这两天我给阿姨放了假，没想到亲自洗手作羹汤，还是没能让沈泽岩吃下一口。
沈泽岩过来拉住我的手，“对不起，昨晚公司临时有事，我没有忘记昨天是什么日子。”
我打个哈欠，“没关系，你工作忙，我都理解，我今天没什么胃口，先休息了。”
沈泽岩看着我从他掌心里把手抽走，眼神里多了些莫名的情绪，想说什么似的，最后只吐出来一句：“好，你先休息吧。”
洗完澡，换上睡衣，在烫伤的地方上了药，躺在床上我拿起手机，发现杨小扬给我发了几十条微信。
“默默，曲颜真的回来了！”
“曲颜还发朋友圈了！”
“这是我朋友发给我的截图。”
……
我点开图片，是曲颜抱着一大束玫瑰花，和一张餐桌上面的饭菜，看起来很精美，时间是昨天晚上十点，配文：兜兜转转还是你。
我放大图片，黑色的轻纱包裹着火红的玫瑰，下面的吊牌写着“Famiglistimo”。
我感觉这一刻全身的血液都凉了，Famiglistimo，意思是爱的人都在你身边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家花店，因为它的寓意就是我的心意，每次我和沈泽岩过节日，他都会在那里给我买一束花带回家。
而现在，这束玫瑰却被曲颜抱在怀里，而第二张图片，桌面上的不锈钢餐具却清楚地映出一个穿着宝蓝色西装的男人，还带着一块Piaget的腕表。
真巧，昨天沈泽岩上班的时候穿的也是宝蓝色的西装，也有一块Piaget的腕表，这是我送他的结婚礼物。
唯一不同的是，曲颜照片里的那人，没有带婚戒，而沈泽岩出门上班的时候，婚戒明明戴在他的手上。
所以，昨天晚上，结婚三周年纪念日，沈泽岩去陪了他的白月光，拿着玫瑰花，取下了婚戒。
又是前任一哭，现任必输的桥段吗？
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了下来，林默默，这个小丑你还要扮演到什么时候？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。
“默默你怎么了？”直到一双手抚上我的脸，我才反应过来，沈泽岩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过来了。
我啪一下打掉他的手，“别碰我！”
也许是我的声音太过激烈，沈泽岩的声音带上了些怒意：“你到底怎么了？我承认昨天是我做得不对，可是我已经和你道歉了，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。”
是啊，我原来确实不懂事，这些年为了他，我拼命让自己懂事。
大一那年文艺晚会，有我的舞蹈节目，我鼓起勇气邀他去看，他一口应下，还说要送我花，我开心了好多天，结果我托了好几个同学给他弄的前排票，被他转手送给曲颜的朋友。
大二那年，台风加暴雨，我担心他困在操场，淋成落汤鸡跑过去找他，结果看见他背着曲颜蹚水，女神就是女神，他怎么会舍得让曲颜淋雨呢，回去之后我高烧了好几天，可是他连一句问候都不曾有，我康复后才知道，那几天他陪曲颜去外地演出了。
还有大三那年……大三那年……
我哭着笑：“是啊，我现在就是越来越不懂事了，要不我们还是离婚吧。”
沈泽岩呆了呆，像是没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，然后眼底凝聚着风暴，压了压怒气，对我冷笑着：“林默默，你是不是太矫情了？丁点儿大的事就离婚，看来我平时真是太惯着你了！”
他的唇带着怒气和惩罚就这样压过来，我扭头闪避，怎么也躲不开他的桎梏，只好用力咬破他的唇，血腥气就在唇齿之间散开，沈泽岩怒极反笑：“林默默，你长本事了，有本事一辈子别让我碰你！”
然后大跨步离开卧室，然后听见客房的门发出一声震天响，看，沈泽岩对除了曲颜的任何人，都是没有什么耐性的。
从始至终，沈泽岩都没有对我提曲颜已经回国并且他们共度一晚的事，我也自欺欺人没有问，我知道，就算是问了，也是自取其辱。
因为我太了解沈泽岩对曲颜的感情，也太明白我和沈泽岩的婚姻，到底是怎么来的。
毕业之后，曲颜执意出国深造，而沈泽岩持反对意见，彼时的沈泽岩，在曲颜的眼里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，他承担不起她的梦，她的艺术追求，和她想要高飞的翅膀。
他爱她，她也爱他，但她太骄傲了，于是曲颜选择了一个已经移民的某省首富富二代，她哭得梨花带雨，她伤心得日渐消瘦，但并不影响她走得决绝。
其实曲颜并不知道，沈泽岩的家庭并不比富二代的差，只是因为沈叔叔军人出身，从小就摔打他，吃穿用度都普通，可他的家世并不普通。
心比天高的沈泽岩，怎么会用金钱去亵渎，去挽留曲颜呢？他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，是对这段感情的侮辱，更是对曲颜的侮辱。
看，爱一个人就是这么奇怪，明眼人都知道的事，沈泽岩却非得加上一层滤镜。
曲颜刚走的那段时间，沈泽岩像是变了一个人，进沈叔叔的公司从最底层干起，谁也不知道这个清俊沉默又有一股狠劲儿的小伙子，就是公司的太子爷。
工作的时候还好，可是一旦闲下来，沈泽岩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抽烟酗酒，眼底满是颓丧自弃，我那时候正好大四，经常去他的出租屋里给他打扫卫生，做饭洗衣。
那时的我，心里总在想，再等一等，再等一等，说不定等一等，他就看见我了啊。
直到有个周末，我去沈泽岩家，发现他喝得烂醉，眼睛通红，眼里闪着不甘，愤恨，思念，害怕……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，让我没办法读出他的心情。
我还没来得及开口，沈泽岩的唇就压上了我的，攻城略地，肆虐如狂风暴雨，嘴里还喃喃：“颜……”
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推开了他，声音发着抖：“我不是曲颜，我是林默默。”
沈泽岩一下子清醒过来，对我说了句对不起就打开门走了。
我在客厅里等他到深夜，他终于回来，带着一身微凉的风雨气息，仿佛认命，又仿佛下定决心般对我说：“默默，我们两个试试吧，如果可以，你毕业我们就可以结婚。”
像是一朵烟花嘭的一下在眼前绽开，那不是我的月亮啊，但这一刻，月光确实照在了我的身上。
后来的后来，我才知道，这一天，曲颜在国外订婚了，所以沈泽岩才那般失态。
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，两家很早就认识，知根知底，对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乐见其成，毕业的那一年，我们就结婚了。
婚后的生活乏善可陈，沈泽岩是一个好丈夫，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爱人，他帅气多金，尊重我，对家庭负责，鲜花礼物从不吝啬，但我心里很清楚，他并不爱我，他的心仍然固执地为另一个女人保留位置。
但这一切，确实是我求仁得仁。
第二天是周末，所以这个懒觉睡得毫无顾虑，我打开卧室的门，看向玄关，沈泽岩的拖鞋在门口，应该早就去公司了吧。
我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，接到我妈的电话，让我中午带着沈泽岩回家吃饭，我说好的我问下他有没有空。
挂断电话给沈泽岩发微信，“我妈让我们中午回家吃饭，你有空吗？”
“今天恐怕不行，有一个大客户要来，帮我和妈说声抱歉。”
我松了一口气，不去也好，不然被我爸妈看出来我们刚吵完架，肯定又要刨根问底。
到家的时候都快中午了，爸妈在厨房乐呵呵坐着饭，我把买来的水果放下，就去厨房凑热闹。
“哇，大闸蟹，还有鱼虾，妈你太偏心啦！爱吃海鲜的是沈泽岩，我又不爱吃，你弄这么多干嘛！”我不满地嘟嘴。
“你这孩子，也有你爱吃的粉蒸肉，泽岩那么辛苦，我和你爸周末犒劳一下他还不行啦！”老妈说着就把我从厨房往外推。
“可惜啦！他今天忙，没有时间过来吃海鲜！”我心里闷闷的，觉得很辜负老爸老妈的一片心意。
吃饭的时候我守着香喷喷的饭菜吃得满嘴流油，老妈却欲言又止：“默默啊，你和泽岩还好吧？”
我停下筷子：“挺好的，妈你怎么这么问啊？”
“也没什么，就是感觉你和泽岩很久没有一起回来吃饭了，小两口没闹别扭吧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我们挺好的。”
“那就好，趁年轻赶紧要个孩子，我和你爸还能帮你带一带！”
我心下酸涩，赶紧岔开话题：“妈，我爸的降压药是不是快吃完了，我下午刚好有时间，我去医院拿吧。”
从家里出来，我直接打车去了医院，直奔三楼开单子，拿着药单直接去一楼取药，没想到在拐角看见两个熟人。
还真的是熟人，沈泽岩和曲颜，时隔多年，她还是那么漂亮，楚楚动人，让人一看就有保护欲。
曲颜脸色苍白打着吊瓶，沈泽岩一只手举着吊瓶，一只手半搂着曲颜，曲颜的身上披着沈泽岩的大衣，他们两个真像是一对璧人啊，这亲昵的举动，这没有天长日久培养不出来的默契，扎得我双眼好痛。
我像是做贼一样，躲在角落里拨通了沈泽岩的电话。
我看见他拿出手机，看见来电显示时皱了皱眉，然后掐断，又扭过头去和曲颜说话。
“以后感冒千万不能拖了，还好这次肺炎是轻度的，要不然还得住院治疗……”
“没事的，泽岩，耽误你工作了吧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突然晕倒了，要不是你恰好过来找我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。”
对话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，他们走远了。
我从门后出来，手指紧紧捏着手机，捏到骨节泛白，像是要把手机捏碎，我以为我会很痛，可是此时此刻，心里只剩下麻木和空洞。
我调整好心情直接回了爸妈家，然后撒娇说沈泽岩在出差，今晚想住家里，爸妈笑着说好。
晚上沈泽岩给我回电话，我没接，微信上说了一下今晚住爸妈家了，他没有回复。
我想，我和沈泽岩确实需要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了，婚姻在我心里一直是神圣的，我不想让他来亵渎。
第二天我直接打车去公司，忙忙碌碌一上午，时间过得飞快，快下班的时候我拿着文件去总监办公室找裴树签字。
我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。
“进来。”得到裴树的许可后我推门进去。
“裴总，这是和华中分公司那边的文件，需要你签一下字，然后就开始走流程了。”
“好的，你的手好些了吗？”裴树接过文件，淡淡看我一眼问道。
金边眼镜和手工裁剪的西装衬得他非常儒雅。
“呃……好差不多了，谢谢裴总关心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他嗤笑一声。
我接过文件，准备离开，视线却被他办公桌上的一块手帕吸引了，水蓝色格子，burberry的logo，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？
裴树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，“怎么？林小姐喜欢这块手帕？”
“不不不，我只是，只是家里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帕，是大学的时候一个男生……”我说着说着住了口。
裴树眼底戏谑的笑意越来越深，“林学妹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们是校友？”
啊这，我脑门滴下一滴汗，好尴尬。
“原来你就是那天借给我手帕的男生啊，裴总之前怎么从不来说呢？”我感觉好囧，原来我们之前就见过，还是一个学校的。
“不说是因为觉得小事一桩，不值一提，没想到你这么大条，一直没发现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。”
“……”我尴尬地摸摸头。
哎，大学的时候只顾着关注沈泽岩了，其他的人真是没怎么注意过，整个大学就收获了杨小扬一个朋友，看来爱情真的是会蒙蔽人的双眼。
看着裴树越来越深的笑意，我赶忙说了句您忙就出去了。
快下班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，我站在路边怎么都打不到车，可是今天下雨而且我穿的还是高跟鞋，根本没办法步行回家。
正暗自纠结的时候，一辆车停在我面前，伴随着车窗玻璃缓缓下降，裴树的声音响起来：“林默默，先上车，我顺路送你回去。”
我刚想拒绝，后面的车就开始狂按喇叭，我咬咬牙坐上副驾驶。
刚上车裴树就扔给我一包纸巾，“先擦擦雨水，别着凉了。”
“好的，谢谢裴总，给您添麻烦了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
一路无话。
很快到了小区楼下，我刚要打开车门，裴树突然从后面来了一句：“你的脚以前是不是骨折过，今天雨大难免蹚水，你回去以后煮点姜汤喝，再用热水泡泡脚，会舒服点。”
“！”裴树是怎么知道我的脚曾经骨折过？入职报告连这个也写了吗？真是见了鬼了。
“好的，谢谢裴总，我先回家了！”
进了门我就直奔浴室，一通洗漱终于感觉全身温暖又舒爽，慢慢踱到客厅去，猛一下发现沈泽岩居然在窗前站着，而且好像站了很久的样子。
“你在家啊？怎么不吭一声。”过来良久，我挤出来干巴巴的一句话。
“谁送你回来的？看起来不像是出租车。”沈泽岩的声音平静无波，听不出来任何情绪。
“公司同事，今天下雨了，顺路送我回来。”
“只是同事？同事会停在下面看你上楼亮灯再走？”沈泽岩带着质问和愤怒问我。
我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。
“家里明明有车，还是我专门给你订做的，你为什么从来不开？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打车去上班，下班了还要同事送你？”沈泽岩继续追问，字里行间都是怒气。
我反应过来了，愤怒和委屈铺天盖地朝我压过来：“沈泽岩你发什么火！你结婚纪念日把我扔家里去陪曲颜！周末推掉我爸妈去医院陪曲颜！我说什么了！”我不顾一切吼了出来。
“你不是骗我在加班就是骗我在见客户，我说什么了！我同事不过下雨让我搭个车，你有什么资格来冲我发火！”吼完我就像脱了力似的滑在沙发上面，眼泪不受控制得一直往下掉。
沈泽岩被我吼得一愣一愣的，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，好像震在了那里，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。
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，默默。”他哽了一下继续说。“我可以解释的，我和曲颜，我们……”
“不用解释了。”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。
“沈泽岩，我们之间不仅仅是曲颜的问题，是你一直把你的心门关上，你看不见我的心有多苦，从16岁到25岁，我真的太累太累了。”
“你一直问我为什么从不开车，那我今天告诉你为什么，我大三那年暑假，你和曲颜要出国旅游，到了机场你的护照忘在家里，你给我打电话，让我送过去，我怕误事，拿上护照一路开车去机场，路上出了车祸，于是我又拜托别人把护照给你送过去，我的脚腕骨折了，从此以后我就不敢开车了。”我静静说完。
沈泽岩的脸上全是震惊和伤痛，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“你……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说，我根本不知道……”
“是啊，你从来就不知道，你的眼里和心里，从来就只有曲颜，你甚至还抱怨我架子大，为什么让别人给你送护照，而不是我自己亲自去给你送，你不知道你和曲颜在国外游山玩水如胶似漆的时候，我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，我那个时候整夜整夜失眠，整夜整夜哭，我怕自己以后再也跳不了舞，我怕自己落下残疾……”
“可是这些你都不知道啊……甚至在我动手术的时候，你给我发回来照片，说曲颜很喜欢爱丁堡，以后你和她要在爱丁堡举行婚礼。”
我以为我将这些全部说出来的时候，我会很崩溃很难过很歇斯底里，但奇怪的是，我非常平静，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。
也许这就是真正的放下吧，我已经不愿意去委曲求全，何况，就算是我依然委屈自己，这个“全”也是求不到的。
沈泽岩的表情我已经不想去看了，只听见他抖着声音问：“这些我之前确实不知道，但我和曲颜已经过去了，以后我会补偿你，能不能……”
“不能，沈泽岩，我真的太累了，我不想在机场等一艘船了。”
“可以的，默默我们要个孩子吧，有了孩子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家……”
真是可笑，曲颜没回国的时候，我和沈泽岩说过无数次想要个宝宝，他永远都是再等等，曲颜一回来，他害怕自己会动摇，会解散婚姻，就想出这个办法，他还真是用情至深啊。
我深呼吸一下，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，“沈泽岩，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，婚姻留不住一个没有爱的人，孩子同样也留不住。”
“我们协议离婚吧，你好好考虑一下，我明天就搬出去。”最后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。
沈泽岩很激动地说不好，我转身上楼回卧室。
关上门的那一刹那，我泪流满面，这是我的青春，我的婚姻，我年少的所有憧憬，以后就没有以后了。
第二天我约了搬家公司上门，让阿姨在家里收拾东西，然后就去公司上班了。
临近中午接到一个电话，是曲颜，她约我去楼下咖啡厅坐一坐。
这年头，前女友都这么嚣张吗？
隔着一张桌子和两杯咖啡，我静静打量着曲颜，她还是那么美，只可惜已经这种美已经经了风霜，有世俗和算计的光偶尔从她的眼底流露出来，看来曲颜在国外这几年，过得并不如意。
“默默，真是不好意思，我从泽岩那里听说了，你误会我们了，其实只是我回国那天他去接我，给我接风洗尘，吃了一顿便饭，后来我和他商量在国内开音乐会的事情，我肺炎发作他送我到医院而已……”
“曲小姐。”我冷冷打断她，“不必说了，我相信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，或者说，你们之间有什么也不必告诉我，我和沈泽岩要离婚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”曲颜吃了一惊，继而又强压着高兴，装出一副难受自责的表情。
“默默，你不要冲动，我和泽岩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……”
“曲颜，你在国外攀上一棵大树，以为终身有靠，抛弃沈泽岩，后来发现这棵树不仅是你一个人在攀，你就回国找沈泽岩，刚好今时今日的沈泽岩符合你的标准，所以你又要吃回头草了？插足别人的婚姻，你不觉得可耻吗？还是说，国外的风气已经如此开放了？”
曲颜的脸色倏然铁青，“林默默，是你插足了我和泽岩，在我们分手的时候趁虚而入……”
“哈！”我差点笑出来，“难道当时不是你嫌弃沈泽岩穷的吗？你在国外和富二代的小三小四小五斗法失败，为富二代怀孕流产，被小三捷足先登生下孩子，这些料，你猜沈泽岩知不知道？”
曲颜的眼里有噬骨恨意，“你以为你告诉他，他就会不爱我了？你喜欢他这么多年，他何曾回应过你？”
“对，没错，但是现在，你的这些话对我没用了，因为我放下了，但你是什么路子，能不能进沈家的门，看你运气了。”
我叫来服务员，结了自己的咖啡钱，不去看曲颜白里透青的脸，潇洒地扭头就走。
虽然心里没有这么潇洒，但是也不想让这个铁观音看我笑话。
在大堂等电梯的时候，竟然碰见了裴树，他手里拎着刚才那家咖啡馆的打包袋，看见我就开始笑。
“没想到平时温吞的，怼起人来这么厉害。”裴树对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目光。
“……”这种家丑被领导听到……我真的想换个地球活一活。
又有点恼羞成怒和尴尬，“裴总，没想到你还有听墙角这个爱好。”
“别乱说，我可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刚好在那里吃饭而已，喏，看你一口咖啡也没喝，这是三明治和果汁，你垫一下，不让下属饿肚子也是领导的基本素养。”把东西塞我手里，裴树就迈着大步回了办公室。
我“……”
下班我直接去了爸妈家，既然决定快刀斩乱麻，那就早点把话说清楚，省得他们胡思乱想。
我带着犹豫和忐忑把话说完的时候，爸妈都默了，在他们眼里，离婚是一辈子的大事。
我爸：“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？”
“没有了，爸，这些年我过得很累，我不想再追逐沈泽岩了，我想多爱自己一点。”
“我同意默默的做法。”我有点惊了，本来以为我妈会跳起来反对的，没想到她比我爸还开明。
“老林，咱家就默默一个女儿，从小到大就任性，自从喜欢上沈泽岩，她都不像她自己了，逼着自己学习，逼着自己懂事，逼着自己学做饭，逼着自己吃从小进咽不下去的海鲜，当时结婚我就不太同意，泽岩对默默总是心不在焉的，我怕默默委屈……”
知女莫若母，没想到妈妈一直都明白，怪不得婚礼上我妈脸色凝重还掉眼泪，原来不是舍不得我嫁人，而是知道我的委屈，只可惜我当时满心满眼都是沈泽岩，只顾着欢天喜地地和他结婚，没有意识到我妈的担忧。
事情都说开以后，爸妈陪着我一起去了公婆家，不，确切地说是前公婆家，沈妈妈哭得泪眼婆娑，拉着我的手道歉。
我也是心酸不已，差点又要哭出来，“阿姨，虽然我和沈泽岩离婚了，但是你和叔叔永远是我的亲人。”
“泽岩这孩子也挺好的，就是和我们家没缘分，老沈，凤英，你们也别苛责他了，人各有命，强求不来。”我妈拉着沈妈妈的手，也红了眼眶。
旁边的沈泽岩双眼通红，一直想开口，却在听完我妈的这一番话，垮下了双肩，一旁的沈叔叔恶狠狠瞪着沈泽岩。
“自己做错了事，自己去领罚，到书房等我。”
沈泽岩的目光仿佛隐忍，又仿佛不舍，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，还是一步一步挪去了书房。
与沈泽岩办完手续的那一天，天气非常好，明媚的阳光让我想起他给我补课的那个午后，感觉这几年的时光，都像是虚度了一般，梦醒来，还是和睦的朋友关系，却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民政局门口，我把婚戒褪下来给沈泽岩，“这个戒指还你吧，当时也是你买的。”
“不必了，留个纪念，夫妻一场总要留个念想，而且这块表我可不会还给你。”沈泽岩赌气一般冲我说。
“那你就留着吧。”我在路边招手打车，拒绝了沈泽岩送我的建议，他是我老公的时候都没开车接送过我，现在离婚了大可不必。
坐在出租车上我收到了沈泽岩的微信。
“无论你信不信，我都会等你回头，以前你守护我，以后我守护你。”我笑了笑把手机屏幕息了。
迟来的深情比草贱，但凡他能提前一个月说这话，我和他都不会走到这一步。
过几天又到了去医院给我爸取药的时候，这次我居然又碰到熟人了。
是裴树。
我们在走廊上碰到，我拿着一袋子药，他正在和一个白大褂医生说话。
“裴总，好巧啊。”我对着裴树笑笑。
裴树看见我愣了一下，上下打量一下我，看见我右手的时候，突然挑了下眉毛，整个人都洋溢着欢快。
忙对着身边的人介绍我，“爸，这是林默默，我……公司同事。”
“林默默，这是我爸，骨科的裴主任。”
穿白大褂的医生笑得非常慈祥，笑眯眯盯着我看。
“你好啊，林小姐。”
裴主任？？？我脑子有点短路，这个裴主任看起来好眼熟啊。
“你好，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？”我越看越眼熟。
“当然见过，有一年你脚腕骨折，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，你的手术还是我做的呢。”
“！”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骨科圣手裴主任！那年我脚腕骨折住院，本来非常悲催，但运气非常好，竟然遇见了骨科里的翘楚医生裴主任给我治疗，要知道他常年在国外和国内两头跑，做学术研究，基本上不在医院里，我当时还觉得撞了大运了，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裴树的父亲。
“没想到您还记得我……当时真的谢谢您了。”我红着脸道谢。
“当然记得你了，还记得当年裴树软硬兼施软磨硬泡让我打飞的从国外回来给你看伤……”裴主任一脸好笑地看着裴树和我。
裴树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，“好了老头子！你再开玩笑我就告诉我妈你在医院偷偷抽烟！”
然后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，就被裴树扯到了楼下，坐上了他的车。
“额……裴总，刚才你爸说的是真的吗？”我觑了觑裴树的脸色，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这事儿真的太奇怪了，我和裴树在公司也不过是点头之交，上下级的关系，更别说我骨折那一年根本就不认识他，最多就是借给我一块手帕，连话都没好好说过。
“林默默，那你先回答我，你现在是不是单身状态。”裴树的声音郑重，严肃得像是在讨论工作。
我点点头，嗯了一声。
然后裴树的车头就歪了一下，险些擦到绿化带，我吓了一跳。
扭头看他，他却像是开心得不得了。
“是真的，林默默，你骨折的那一年，我爸正在国外做报告，是我求他回来给你治疗，因为我真的很怕你的脚会出大问题，毕竟你跳舞那么好看。”
“？”我呆了。
“而且从你大一我就认识你了，那年文艺晚会，你跳的舞叫《飘》，跳完之后有个男生送你一束花，你匆匆说句谢谢接过就走了，那个男生就是我。”裴树继续说。
“那年我们几个寝室联谊，你和沈泽岩，曲颜一起参加聚会，是我对沈泽岩说，你不是有个小妹妹吗？带来一起热闹热闹。因为我很想见你，后来你被罚酒，我本来要替你喝，结果你一口就闷了，都没给我表现机会。”
“后来你醉了跑到天台，我怕你出事就跟了上去，撞到你在哭，给了你一块手帕，我下楼给你倒水的功夫，你就自己回寝室了，我跑得飞快才追上你，在后面默默跟了你一路，看到你安全回到寝室才离开。”
“你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就出国了，想等你毕业的时候回来给你告白，我打听了很久才知道你入职了这家公司，于是我也来了，只是没想到，你毕业就和沈泽岩结婚了，无论是出于道德还是对你的尊重，你已婚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可以做，但现在，你已经离婚了，林默默，我可以追你吗？”裴树接着说。
“！！！”这么多事一下子真的不太好消化啊！我我我我我……
“我得好好想想！”我逃命似的飞奔下了车，激动地连药都忘在了裴树的车上，到家的时候老妈被我吓了一跳。
“默默你怎么了？怎么跟活见鬼了似的，你爸的药呢？”
“啊？药？药我好像落在车上了，明天再去拿一次吧。”说完我就回自己房间了。
我的天，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，原来上大学的时候，在我默默用目光追随着沈泽岩的时候，也有一道目光在默默追随着我，这也太神奇了！
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裴树……
相比我的手足无措，裴树的反应就淡然多了，从第二天上班开始，他就开始给我送花，约我一起吃午餐，恨不得整栋楼都知道他在追我，还很贴心地把我爸的降压药送到我的工位上。
“默默，这是爸爸的药，你记得回家拿给他。”说完引来一片嘘声，大哥你说话留个主语啊！说清楚是谁爸爸！这搞得好像是咱俩的爸爸一样……我差点没抠出来三室一厅来……
过两天是老爸生日，我在公司楼下那家特别好吃的蛋糕店定了蛋糕，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冲出了门，没想到在蛋糕店门口又阴魂不散碰到了裴树。
裴树眼睛一扫，笑道：“你生日不是今天啊怎么买蛋糕了。”
我一手扒拉着他这堵挡在我面前的人墙，一手提着蛋糕，努力往外走。
“不是我，是我爸生日……”
裴树眼睛一亮，“那我送你回去吧，晚高峰不好打车的。”
于是我又稀里糊涂上了裴树的车，OMG我明明在躲他啊。
中间裴树停了次车，在一家商店里买了大包小包放到后备箱，我也没看清楚他买的什么。
没一会儿就到我家门口了，我拎着一路上小心翼翼呵护着的蛋糕对他道谢。
“今天多谢了裴总！您回去路上慢点开哈！”
裴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，在我按门铃的时候把车停好，然后提着刚才塞进后备箱的大包小包走过来。
“默默回来啦！饭菜刚做好，就等你回来了！”打开门的老妈，看到了拎着蛋糕的我，以及拎着大包小包的裴树。
老妈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他，我还没来得及说话，裴树就抢先开了口。
“阿姨您好！我是默默的同事也是她的追求者，听默默说今天是叔叔的生日，所以我和默默一起来给叔叔过生日！”说完还帅气地挑了一下眼角。
于是老妈就赶紧把人往屋里迎接，“你看看你这孩子，来就来吧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，太客气了……”
“阿姨不用客气，这都是一些滋补的保养品，我还特意买了不刺激血压的，叔叔和您都可以放心吃。”
今天的裴树格外彬彬有礼，把我爸妈哄得只记得往他碗里夹菜，都快把我这个亲闺女忘记了。
裴树一改惜字如金的风格，一会儿夸老妈漂亮，一会儿夸老爸做菜好吃，把我爸妈高兴得恨不得当场认他当干儿子。
吃完饭裴树帮着老妈料理厨房，又是一顿夸，接着又提出和老爸下棋，进退有度，一连让老爸赢了好几盘，还让老爸感觉不到裴树在放水。
就老爸那臭棋篓子，被裴树恭维得像是业界大拿似的，看着裴树鸠占鹊巢的样子，我气得牙根直痒痒。
好不容易等到裴树告辞，我爸妈又让我送他出门。
走到路灯下，裴树突然往前一倾，一把把我箍在怀里，我一下子僵住了，然后就听着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“默默，你不知道，这一天我都盼了多少年了。”裴树的声音虔诚满足，裴树的怀抱温暖舒适，我却听出了几丝似曾相识的心酸。
裴树之于我，何尝不是以前的我之于沈泽岩。
遗憾的名字是爱而不得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？！”一道愤怒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。
我一扭头，看见沈泽岩拎着礼品袋，面色苍白，青筋暴起，狠狠盯着我和裴树。
我还没来得及出声，裴树先开口了，“你好，沈先生，我是默默的同事，现在也是她的追求者。”
“追求者？”沈泽岩带着怒气嚼着这几个字，用一种冷漠阴鸷的语气对我说：“林默默，看来我今天真是多余，一下飞机就赶着来给你爸过生日，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耐不住寂寞了，离婚到底方便了谁！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，“沈泽岩，你在婚姻里三番两次欺骗我去陪曲颜，接机送花鞍前马后，到底是谁耐不住寂寞！”
裴树不动声色攥紧我出满冷汗的手，带着安抚的力量捏了捏我的手心。
然后清冷的嗓音对着沈泽岩响起，“沈泽岩，你和默默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那一晚，你在干什么，你自己心里最清楚，我和你不一样，我爱默默，是默默无闻的爱，但绝不是三心二意的爱。”
沈泽岩的脸色由白变黑，再变红，然后褪去了全部的血色。
“裴树，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，你从大学的时候就觊觎我妻子……”
“沈泽岩！注意你的措辞！是前妻！”我用尽全部力气对沈泽岩吼出这句话，然后飞奔回家，把沈泽岩和裴树的呼喊都抛到后面，我现在只想好好静一静。
第二天早上起来，果不其然带着黑眼圈，去了公司以后，毫不意外桌上又放了一束花。
我默默叹口气，拿出手机给裴树发微信。
“中午好好谈谈？”
“好。”裴树简直是秒回。
中午我和裴树坐在小南国的包间里大眼瞪小眼。
“默默，你想谈什么？”裴树率先打破沉默。
“裴树，其实我现在并没有做好准备，接受一段新的感情……”
“我知道，所以我会等你，多久都会等。”裴树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像是有一汪深潭吸引着人靠近。
“……”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了，于是问了裴树另一个问题。
“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事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是听到那天我和曲颜说的？”
“不是，我有曲颜的微信，看到她发的朋友圈了，知道那天是你结婚的日子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结婚的日子……”我卡了壳，感到很吃惊。
“默默，我知道你的生日，你入职的日子，你结婚的日子当然也知道，并且很难忘掉……因为那天我的心像是被挖了一样痛……”说这话的裴树，眼角眉梢都带着落寞和伤心。
“而且沈泽岩的那块表我认识，你在朋友圈晒过，说是送给老公的新婚礼物，所以我一看曲颜发的照片，就知道坐她对面的那个人就是沈泽岩。”
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，他关注了我的每一个动向，并且从不让自己的情绪外溢打扰到我……
何德何能，我要承载一片这样的深情。
看我一直不说话，裴树急了，“默默，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偷窥你的生活？其实不是，我没有想过打扰你，而且我看一看你的动态，
就不会觉得日子很难熬……每次看着你晒生活晒沈泽岩，我的心里怕你过得好又怕你过得不好……”
“怕你过得好，但这些好又不是我给的，怕你过得不好，作为外人的我又无能为力……”说完这些，裴树的眼圈就红了。
我赶忙把眼泪隐去，“不是的裴树，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做这么多事，有点意外而已……”
“那默默，我到底有没有机会呢？”裴树定定神，饱含期待地问我。
眼神里带着期待，忐忑，纠结，害怕，浓重的情绪像是要把人氤氲进他的眼眸。
“有的，裴树，只是请给时间一点时间……”我心头一酸，又想落泪。
我在朦胧的泪眼中抬起头看向裴树，裴树一脸不可置信和惊喜，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。
裴树激动地把桌上的食物全部挪到一边，直接拉过我的手，攥在他的手心里。
最后，裴树整了整衣领，一派郑重地对我说，只要你给我机会，我一定把你从林小姐变成裴太太。
窗外又是正好的时光，我想，我也终于遇到了对的Mr.Right。
这是我的月亮，他只为我映出漫天星光。
但愿时光，不再负我。
(全文完)
